在这个缺乏身体教育的社会，程一清羞于承认自己也有欲望。在过往的教育中，那是“坏女孩”才有的。程一清偶尔也迟到早退，对老师不够卑躬屈膝，对同学态度一般，时常跟德叔顶嘴，眼里只有钱。但她没有欲望，所以她不是“坏女孩”。</br></br> 直到程季泽的出现。</br></br> 灯亮了，她在他跟前显出形来，像起伏的山水印在门板上。两三年来，他只在幻想中自娱，幻想她这模样。跨年夜那次，他有点醉，没来得及好好品尝。这一次，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求。他脱下外套，又脱下里面衬衣，将她推到床上。她的双臂紧紧抱住他宽广的背，手指陷入肌rou里。人像一片被风雨打湿的树叶，在潮水中，起起伏伏地颤动。</br></br> 再次醒来时，窗帘已拉开，外面已天光降临。程一清坐起身，不见程季泽身影。她心想，果然，又是这样。</br></br> 他们俩的第一次过后，他半夜冒雨离开。</br></br> 第二次后，他拿走她跟何澄的谈话录音。</br></br> 第三次后，她在他家找到香港程记要对付她的证据。</br></br> 这一次，又会是什么？</br></br> 体内激情像沙滩上退潮的浪，不住往后消退。她冷静地穿上衣服。</br></br> 【4-17】芒果已熟透（下）</br></br> 这时，屋外传来钥匙转动声响，程季泽开门进来，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，食物香气四溢。他问：“你醒了？”放下钥匙，“我要下楼买东西，没问过你，直接带了你的钥匙。”</br></br> 她看他打开塑料袋，取出两罐可乐，又取出两个泡沫饭盒。“我记得你喜欢吃牛rou肠粉？买了一份加蛋的，一份没加蛋的。你要哪份？”</br></br> “……加蛋。”</br></br> 程季泽打开一次性饭盒，露出里面半透明的肠粉皮，皮里裹着醇厚甘美的牛rou片，还有几片青翠欲滴的菜叶。他从厨房里取出酱油，浇上去，递给程一清，“看看够不够味。”</br></br> 程一清握着筷子，看着眼前这碟肠粉，突然一笑。</br></br> “吃个肠粉就这样开心？看来你很容易哄。”</br></br> 程一清仍是笑，不说话。</br></br> 管这份感情会维系多久呢，即使知道没有好结果，只要此时此刻，彼此都是真心的，就够了。至于双程记的事、香港程记的事……填饱肚子再说。</br></br> 因是出租屋，程一清又不是爱收拾的人，能住就行，两人吃饭的桌子都是折叠桌，塑料桌面。程季泽吃了两口，觉得桌子摇摇晃晃，低头看一眼，发觉桌脚不稳。他起身找东西去垫，嘴上问，“你就一直用这张桌子？不觉得不方便吗？”</br></br> “有点。不过我很少用这桌子，凑合凑合。”</br></br> “懒。”程季泽笑。他从vcd机跟cd机下翻出两三本旧杂志，问过程一清可以垫后，放在下面。那只不牢固的桌腿在程一清那边，程季泽在她跟前，手里握着杂志，单膝跪地。程一清忽然觉得这场景令她联想起求婚，她有些不适应，准备起身。</br></br> 程季泽然伸出手，拉过她的手腕，将她往椅子上按，“坐好。”</br></br> 程一清觉得他莫名其妙，但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照做。程季泽一手抬起桌子，另一手将杂志往桌脚下垫，嘴上轻声道，“刚才在德叔德婶那里说的事，你怎么考虑？”</br></br> “什么事？”</br></br> 程季泽垫好杂志，抬眼看了看她，仍维持单膝跪地的姿态，“结婚的事。”</br></br> “别开玩笑。”</br></br> 程季泽起了身，从桌上取过一罐可乐，呲地打开。他掰断易拉罐环长形部分，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环，递到程一清跟前，“钻戒以后再买。你如果愿意嫁给我的话，我们就谈一谈具体的事。”</br></br> 他们俩都不是浪漫的人，现实得很。程一清脑子里也清醒，没接过那个易拉罐开盖环，只问：“你想跟我结婚，是有什么打算吗？”她又说，“别说因为你太爱我，没了我不行。”</br></br> “你送院那晚，我的确发现，自己非常害怕失去你。这是原因之一。”程季泽拉过一张椅子，跟程一清面对面坐着，拉过她的手，将易拉罐开盖环圈到她左手无名指上，“另一个原因是，我跟你结婚，对你对我对双程记都有利。”</br></br> 程一清看着他，等待他往下说。</br></br> “目前双程记第一大股东是香港程记，然后是我、你，以及引入的第三方资本。我们结婚后，通过签订书面协议约定共同持有股权，就可以超过香港程记，成为第一大股东。”程季泽为消除程一清顾虑，说股权可以登记在双方名下，或者以一方名义持有，但是注明股权为夫妻共同所有。</br></br> “只要我跟你是一致行动人，根本不需要结婚——”</br></br> “我说得不够清楚吗？我怕失去你。”他说，“所有资产都可以具体约定。”</br></br> 室内安静，没有风，华南独有的热气闷在屋子里。程一清感觉到自己背脊在流汗。她能够相信程季泽吗？这会是他的又一次感情投资吗？或者，是为了骗走她手头上的股份？</br></br> 这屋子像一本摊开的书，上面布满了密码。她知道密码里面大概有什么，比如说，他们都中意对方，但也互相提防对方。他们是狼跟狐狸，谁都不能对另一个完全放心。</br></br> 她怎能相信一个跟她睡过后，窃取她口袋里录音材料的男人呢？</br></br> 程季泽说：“既然程季康跟何澄说我们俩有不清不楚的关系，我们何不趁机将这关系公开？”他的手抚上她的脸，“你一直担心我会将你踢出双程记。那么，就用婚姻将我们捆绑起来好了。至于广州程记，你想继续做也好，不继续做也行。双程记那边，你会有足够的自由度去做产品开发。你想自建厂也可。当年我们没有足够资金，现在是时候完善供应链了。”</br>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