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1章
星璇挑起了帘子，轻声唤醒了她：“夫人，两位郎君都已经到了，侯爷正在前院陪着吃茶。”</br></br> 前院正厅。墨公子一身月白色的素缎衣袍，略有些慵懒地斜斜地倚靠在主位之上，洛萧与洛昭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下首的客位之上。</br></br> 没有人说话，厅中一片寂静。</br></br> 卫执沉默地走上前来，为卫萧跟卫昭续了茶。</br></br> 卫萧虽觉得此茶清淡幽雅，但他此来，却并不是为了喝茶的。</br></br> “侯爷。”他捏紧了手中的匣子，率先打破了沉默：</br></br> “那日回门之时，因忙碌未曾细看，回去之后却发现，侯爷此礼太过贵重，小子并不敢受，这便请侯爷收回了吧。”</br></br> 他捧匣起身，目视侍立在一旁的卫执，指望他将匣子取走，但对方就似没看见一般，眼观鼻鼻观心，就是岿然不动。</br></br> “侯爷”卫萧又转头望向墨公子，就听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</br></br> “萧弟既然师从段老先生，于礼仪一道自是不会差的。莫说今儿是家宴，便是在外面，你也当叫我一声姊夫，而不是人云亦云，跟着一起唤我"侯爷"。”</br></br> 依着洛萧的本心，完全不想承认这个姊夫。那日回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，乃是不得已而为之，现在关门闭户的，就没有这个必要了。</br></br> “侯爷莫要开玩笑。小子姓洛，夫人自姓景，虽是幼时相伴长大，但毕竟并非亲姊弟，自然也不敢与侯爷攀亲带故。至于这份大礼，小子更是愧不敢受。”</br></br> 他这般说的时候，洛昭也跟着站了起来，将先前那个长条的匣子也扔到了案几之上：</br></br> “我阿兄的话，便是我的意思。你送的这把剑确实不错，但我才刚刚学剑，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，还请侯爷收回。”</br></br> 墨公子垂着眸，冷白的面上一派淡然，唇角微微抿着，完全看不出喜怒，声线却依然低沉如冰泉泠泠：</br></br> “姓氏之事，本是岳丈掩人耳目之法，事实如何，你们与吾妻皆是心如明镜。而便真是收养，有了那些年相互扶持的经历，叫一声姊夫也是应当应份，否则那日回门，你们也不必勉强开口。”</br></br> 眼见洛萧的面皮已经泛红，墨公子又继续道：</br></br> “我本以为，二位皆是通透明达之人，不至于为了一个称呼与些许俗物，便如此矫情作态，现在看来，也许是我错了。”</br></br> 洛萧到底年轻，脸已经彻底红了。他看了看满心不以为然的洛昭，低声道：</br></br> “之前是我想左了。但无论如何，这份礼都太过贵重。您与阿姊新婚，虽则已然出仕，但也处处都需用钱，所以这间铺子，还是收回去的好。”</br></br> 那匣中所藏之物，正是位于西京东市后街之上，一家古玩店“知本斋”的契书。</br></br> 洛萧昨日，已去知本斋实地看了一回，见那店铺上下两层，自外而内，皆是以上佳的紫檀木搭建雕琢，富贵之气沛然充盈，内中所售之物更是少见的珍稀书画摆件，门前更是车水马龙，进出之人各个衣饰华贵，一日流水少说也得有个百金千金。</br></br> 若非契书就在他手里，他完全想不到，这间店铺背后的主人，便是襄侯虞楚，更想不到，他竟会将这间有钱也买不到的旺铺，转赠给自己。</br></br> 当然，还有另外一种可能，就是他不小心，拿错了。</br></br> 襄侯的经济状况显然不算好，仅从局促且朴素的襄侯府第就能看得出来，所以于情于理，他都不应该受此厚赐，而若是对方真的拿错了，他更是得及时退还。</br></br> 墨公子淡然一笑，摆摆手，示意他与洛昭坐下去，再开口时，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。</br></br> “听说陛下前日，已经行了拜师礼，与你和顾棠以师兄弟相称？”</br></br> 洛萧大惊，腾地站了起来：“此事隐秘，当时在场之人均得了陛下的封口令，襄侯是如何得知的？”</br></br> 墨公子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：“阿萧又唤错了，是姊夫。”</br></br> “那就请姊夫示下，你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？”洛萧满脸惊疑。</br></br> 墨公子慢悠悠地提起了面前的茶盏，送到唇边微微一泯，方才开口道：“你的养气功夫，还得跟段师好好学学啊。”</br></br> “段师？”洛萧抖着唇，伸手指向墨公子：“你，你怎么能这般称呼段先生，难不成，你跟他老人家”</br></br> “怎么，段师还没跟你说过，我早先也曾在他门下受教，真要论起来，你跟顾棠，都该称我一声大师兄。”</br></br> 洛萧望着上首的墨公子，瞳孔急剧收缩，脑海中记忆如走马灯一般旋转，很多先前没有在意过的细节，都慢慢地浮现了出来。</br></br> “先生，前庆史中，关于庆衍宗的身世，就有两种不同的说法，一说是庆襄宗的亲生子，一说是权臣高炳献已孕侍女于襄宗，暗指其实为高炳血脉——若是正史与野史有所差别也就罢了，可明明是同一本书，为何还会有差别？”</br></br> “萧儿你问得很好。史笔虽如刀，但秉笔的却是人。他们不可能事事亲历，只能通过前人记述总结成书——前人便有两说，修史之人又能如何呢？”</br></br> “可是先生，这也太不严肃了。编撰前庆史的可是文史公啊，真是令人难以想象。”</br></br> “呵呵呵，你还是太过年轻。文史公已算是端方严谨之人，自他之后，修史者更是一代不如一代。存私心的有之，从上命者有之，又或者，直接成了帝王喉舌，你看到的那些，只是有心人想要让你看到的。”</br><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