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番苦心后，苏长宁的修为提到了金丹中期，这已是莫违座下弟子，所能抵达的修为巅峰。欣喜之余，莫违又意识到了新的困境。</br></br> 九霄门弟子成功结婴后，会被授予元婴长老之位。然而该名弟子需得经受考核，要是被查出修炼功法不正，不仅莫违作为师长会被问责，青派势力也会大受打击。</br></br> 青派人为保住颜面，很可能将他舍弃，若如此发展下去，青暝的躯体被青真君收去，便是必然的结果。</br></br> 莫违绝不容许多年经营化为泡影。</br></br> 此时，他替青暝收的徒弟、他的义子冯项，却前来告诉他一桩事。冯项从一名外门弟子处听来，得知苏长宁每回离开门派，都必至凡域的青楼中去看他的亲姐，然而修者本该断绝尘缘，冯项希望莫违能惩戒于他。</br></br> 惩戒？莫违嘴角一勾。苏长宁心太硬，心魔对他的影响一直有限，可若他的亲姐因他惨死，他还能够无动于衷吗？</br></br> 若是苏长宁因此入魔，便会被九霄门除名，之后只要能活捉他，试验起来就更加无所顾忌了，岂非一举两得？</br></br> 为达目的，莫违将目光转向冯项。冯项对他极为依赖，一直以来也与苏长宁不睦，只需利用这两点，便能导向他要的结果。</br></br> 他一面布局，一面抓紧时间，再次调整苏长宁的修炼方式。</br></br> 苏长宁的修为越高，莫违也越难拿捏他了，如今唯有让苏长宁身受重伤，才能够逼他吸纳魔髓玉，再次强化他的体质。</br></br> 于是莫违封了苏长宁一半的修为，亲自动手。</br></br> 剑锋穿透苏长宁的手臂、双腿、腹部，到了这个份上，他已倒地不支，莫违却犹嫌不足，硬是踩住了他的胸口，准备往肋下再补一剑。</br></br> 可这回，剑尖却悬在空中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锯着一般，轻颤起来。</br></br> 苏长宁涣散的眸中，逐渐透出一丝困惑。一滴水落到他的脖颈处，往一旁滑落，接着又是一滴、再一滴。</br></br> 薛千韶颤抖着收起剑，接着缓慢地跪倒下来，在他身侧无声落泪。薛千韶知道眼前只是记忆之梦，也知晓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，却依然难抑悲痛。</br></br> 苏长宁此时的样貌，自然是初见他那时的模样，无论时间和年岁都对得上。然而苏长宁身上却遍体鳞伤，鲜血淋漓，双眸仿佛被绝望填满，又像是已经习惯了，便睁着眼继续作噩梦，静待苦痛离去。</br></br> 薛千韶想要触碰他，甚至想抱着他痛哭，可苏长宁身上伤处太多了，薛千韶不敢挪动他。</br></br> 提及莫违加诸于他的苦痛时，隳星总以寥寥数语带过，未曾多提半句。如今薛千韶才明白，穷尽所有言语，也无法描述这些场面的残酷。</br></br> 薛千韶难以想像，当年他是如何拖着反复受创的身躯，一次又一次御剑到红鸾院来看望槐香与自己。毕竟每一回他前来时，看上去都和此刻同样心如止水。</br></br> 他忽然领悟到，有些恨或许能随时间淡去，有些却如附骨之蛆，只会啃噬一个人的心神，使背负者永无宁日。唯有报复与死亡，才可能带来救赎。</br></br> 宁静的恨意如涓涓细流，一点一滴淹满了薛千韶的心。他修道至今两百余载，首次这般强烈而坚定地，渴望亲手杀死一个人。</br></br> 杀意终于引领他离开梦境，眼前景物随风而散，只剩下一条漆黑的长廊，尽处有光。</br></br>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向光而去。薛千韶一见，立刻追了上去，可那个人仍以缓慢而平稳的步伐远去。</br></br> 在追赶不及的绝望之中，薛千韶终于唤了声：「等我……拜托你等等我啊……！」</br></br> 可是才开了口，薛千韶便发觉，自己在梦中竟然发不出声。</br></br> 那人若有所感，脚步一顿，回过了头。他雪白的长发在空中飞散，深幽的赤眸无比冰冷，仿佛没有一丝活气。</br></br> 他随即又转过头继续前行，嘴角勾起自嘲的笑，低声道：「想多了，他怎么可能为我而来……」</br></br> 语毕，隳星魔尊踏入了光中，身影消散。薛千韶瞠目而视，却只见那白光越渐强盛，最后将他也吞噬了进去，熟悉的剧痛自神魂蔓延至躯体。</br></br> 他终于醒了过来。却已泪流满面，双眸被杀意和痛苦浸透。</br></br> ◆</br></br> 白瓷瓶坠地，砸到另一个滚落地面的瓷瓶上头，两相碰撞之后又分开来，釉面各自碎了一块。</br></br> 青暝闻声睁开眼。他先是见到足有三层的符咒阵现于眼前，隔绝了外头无边的黑暗，静静守护于他。他接着转过头，尚且迷蒙的瞳中，映出了最为熟悉的一张脸。</br></br> 若说十分熟悉，似乎也并不正确。莫违面容依旧，气质却从他记忆中的安静伶俐，变得锐利如冰棱，已然判若两人。</br></br> 莫违跪于地面，上身半趴卧于石台上，形容狼狈，却仍在输出灵力稳固咒印，此举引得他身上才好了一半的伤口绽开，衣袍几处被鲜血浸透。</br></br> 滚落至地的瓷瓶里，原本装着回复灵力的丹药，此刻连这些丹药都已告罄，显然他已透支了很长时间。</br></br> 过去的一个时辰当中，在天人咒印运行之下，青暝身上的力量波动越来越稳定，逐渐强盛起来，青暝的四肢也已复生如初，丹田伤势亦已看不出端倪。莫违感受着这一切，心潮跌宕不已，时喜时忧，此刻终于露出一个惨澹的笑。</br></br> 万千长夜的煎熬，似乎都在此刻烟消云散，可他却已经没有笑出声的余力。</br></br>